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忘川喜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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忘川喜事

雲霧繚繞,雅致的亭臺樓閣置身其中,溫泉流水倒影清激,步步皆景。

存在於彼岸村村民口中的彼岸之端,沒有地獄游魂,也沒有屍山血海,不像冥府那般沈悶陰暗,看上去如同一處人間仙境。

只可惜眼前的美景無人欣賞,時橋抱膝坐在緊閉的大門前,兩眼怔怔地看著前方。

潔白無瑕的玉門上,染了幾處殷紅,那是他用手瘋狂砸門留下的道道血痕。

謝雲一身黑衣守在時橋身邊,視線落在他血肉模糊的雙手上,眉頭緊鎖。

謝雲蹲下來捧起他的手,沈聲道:“你受傷了。”

時橋沒有說話,黑色的瞳孔失焦,眼前不斷地反覆回想起來路與松手的那一刻。

他在想,路與這麽做真的值得嗎?

謝雲實在看不下去他現在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,雙手扶著時橋的肩膀,手上的力氣大得驚人,一字一句的重覆:“他已經死了。”

時橋驟然擡頭,神情冷漠,像是被觸碰到逆鱗的絕望困獸,他紅著雙眼恨恨道:“你胡說,路哥不會有事的。”

“我現在就去找他。”說完又開始砸門,一拳砸上去,就像雞蛋碰石頭,堅硬的玉門紋絲不動,而時橋的手沾滿了鮮紅的血。

謝雲眼底的情緒翻湧,濃郁到快要按耐不住,扣住時橋的手,將人從地上拽起來,偏偏還要往他的傷口上撒鹽,“他的的確確是為了救你而死的,你為什麽不肯認清現實”

“你在害怕什麽?不敢面對嗎?”

“不是說他是你最重要的人嗎,重要的人因你而死了,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”

時橋腦子一片空白,男人的話像是一記重錘,一下一下往他混亂不清的腦海裏砸下,刺激著瀕臨崩潰邊緣的精神狀態。

時橋痛苦地捂住耳朵,企圖將這些刺痛的話語隔絕。

雙眼酸澀無比,仿佛有一大團東西堵在心裏,瘋狂亂竄,等待一個宣洩口,時橋潛意識裏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把那些東西放出來,可是男人的話就像一座大山,壓得他整個人都喘不過氣。

“閉嘴。”時橋艱難出聲警告謝雲,隨後閉上眼睛逃避,拒絕和他交流。

謝雲臉色陰沈得可怕,周身的氣息傾瀉而出,濃郁的黑氣如有實質,一寸一寸地將時橋包裹起來,企圖窺入這個人的內心深處,徹底擊潰他的心理防線。

如果時橋此時睜開眼睛,就會發現眼前的男人,目光和那個夢裏的人幾乎一模一樣,黏膩陰冷,偏執,還有幾近癲狂的占有欲和毀滅的欲望。

不該是這樣的,他的目光不該屬於別人,也不該有反抗的心思,明明自己才應該是那個最重要的人……

謝雲雙目赤紅,陰沈的目光落在時橋纖弱的脖頸上,暗自捏緊了拳頭,心底滋生的強大破壞欲蠢蠢欲動。

最後一次機會,謝雲透過玉門看向另外一端,他看見那個弱小的人類被數不清的觸手拖回了老巢,橫生的枝節即將被折斷,不會再有什麽意外了。

是他的東西,誰也不能搶奪。

精致漂亮的玩偶不需要有鋒利的棱角,他會一點點磨平,謝雲的眼神陡然柔和下來,唇邊掛著一抹勢在必得的笑。

絲絲縷縷的黑氣鉆進時橋的身體裏,閉著眼睛的他仿佛陷入了一處無盡的黑暗中,一束光照下來,時橋看見路與就站在他面前,渾身是血,殘缺不全的身體像是被什麽野獸啃咬過。

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只剩下怨恨,一行血淚落下。

路與字字珠璣:“死的人為什麽不是你。”

時橋搖頭,不停地自責道歉,“對不起,對不起。”

路與的話成了壓死駱駝的一根稻草,過往的軟弱無能,強裝的堅強被毫不留情地剖析,點破。

冰冷惡毒的話語如同泛濫的洪水從四面八方湧來,將時橋淹沒,浮沈中,巨大的窒息感將他籠罩,發自內心的慘烈痛苦將心臟刺得血肉模糊。

好痛苦,好難受。

謝雲默默看著臉色慘白的時橋,內心終於感受到了久違的愉悅,對,就是這樣,越痛苦越好,不斷掙紮吧。

等到時橋內心最脆弱的時候,他就可以趁虛而入。

——

受驚的夢魂將蕭長玄和厲寒等人一同帶進來了夢境裏,酒池肉林,方亭水榭,極盡奢靡的場景出現在眾人眼前,一行人的闖入似乎嚇壞了縱情享樂的客人,他們尖叫著四處逃竄,化作一縷青煙飄向了遠方。

很快霧氣繚繞的小樓裏只剩下蕭長玄一行人。

齊豈一進來就被那片白花花的□□閃瞎了眼,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。

“剛剛的那些人是什麽東西?”

厲寒臉色不虞,似乎也受到了不小的沖擊:“被哄騙進來的游魂罷了,表面上看他們是在享樂,實際上陰氣都要被吸光了,各個枯瘦幹癟,離消散不遠了放著投胎的輪回路不走,反而成了滋養他人的養料。”

蕭長玄眼神快速巡視四周,沒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人。

那只夢魂一進來就躲了起來,在暗處偷偷觀察這些闖入者,這裏是他的地盤,他要叫這些該死的人類付出代價。

揚手一揮,迷離的煙霧瞬間彌漫整個空間,如夢似幻。

接觸到煙霧的那一瞬間眾人感覺自己輕飄飄的,仿佛踩在柔軟的雲端上,眼前一花,內心深處最渴望的東西就近在眼前。

像是有什麽誘惑力一樣,讓人忍不住想上前去觸碰。

齊豈無聲咽了咽口水,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一桌子好菜,色澤誘人,冒著剛出鍋的熱氣,鼻尖縈繞的香氣像是一把小鉤子,肚子裏的饞蟲活像八百年沒見過世面的樣子,無聲叫囂著。

齊豈在清醒和沈淪的邊界線反覆橫跳,一邊意識到這是陷阱,一邊又想著,他吃一口應該也沒事吧?

空氣中彌漫著似有似無的甜香,一雙幹凈修長的手搭上了蕭長玄的肩,身後的氣息在慢慢靠近,蕭長玄眼皮微跳,在身後的人貼上來之前錯開了身體。

身後的人也不惱怒,而是疑惑地問道:“為什麽躲開了,你不是最想抱我嗎?”

蕭長玄回頭,身後之人赫然是路與的樣子,眉眼帶笑。

他緩緩走近,張開雙手引誘道:“遵從你的本心,想做什麽都可以哦。”

見男人站在原地不動,他臉上的笑容更大了,這就對了,沒有人能夠抵抗內心的欲望。

下一秒,他的笑容凝滯住了,一簇幽藍的火焰在心臟處爆開,頃刻間就將他燃燒殆盡。

躲在暗處的夢魂恨恨咬牙,正準備再一次施展身手的時候,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威懾力,來源就在自己的身後。

他僵著身體回頭,對上了男人沈沈的目光,淡漠冰冷。

蕭長玄沒時間和他廢話:“人在哪?”

夢魂眼神飄忽不定,心虛道: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。”

開什麽玩笑,門後的世界才是他的糧倉,那些愚蠢的鬼魂還以為自己真的是個村民呢,隨便編一個傳說,就能讓他們互相殘殺,滋生鬼氣,源源不斷地供養著他,橋下的鬼想上岸,岸邊的村民又想上橋,等到送上來的新娘子被他吸食幹凈再抹去記憶扔到河裏,又是一個新的輪回。

他把本體藏到了橋上,只要本體還在,他就不死不滅。

夢魂心裏想著,變得硬氣起來,他梗著脖子冷笑:“你們這輩子都別想再出去。”

熾熱的火焰落下,灼燒靈魂的痛苦讓夢魂疼得在地上打滾,有那一瞬間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燒透了。

蕭長玄語氣暗含殺意,“我最後再問一次,人在哪?”

夢魂倒在地上氣弱游絲,斜起眼睛恨恨地看著他:“殺了我也沒用,那兩個人早就被我吃了!”

齊豈在旁邊看得生氣,兩眼發怒,“你!”

夢魂咧開嘴,得意地笑了。

“我知道路哥在哪。”

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。

時橋孤身一人,臉色蒼白,從遠處緩緩走過來,兩側自然垂著的手臂時不時有血滴下來,在地上留下痕跡。

齊豈驚喜道:“時橋!”

時橋來到蕭長玄面前,目光不偏不倚,“路哥為了救我,被關在了一扇門後面。”

蕭長玄眼神一暗,壓著聲音問:“門在哪”

夢魂在見到時橋後,突然大笑起來。

“原來你過了橋啊。”

夢魂指著時橋對蕭長玄說,“他的話你也敢信你要是知道他是怎麽從那扇門過來的話,就明白怎麽回事了。”

齊豈有些急躁但也聽出來他話裏有話,目光不善:“你什麽意思?”

夢魂咳了兩聲,氣喘籲籲道:“我告訴你,那扇門啊,只有一個活人能過喲。”

這麽說,那路與……

齊豈腦子一片空白,轉頭去看時橋。

時橋面無表情,眼神泛著毫無生氣的空洞,“他說的沒錯。”

“是我害了路哥。”

蕭長玄垂下眼睛,沈默了一會,眼底的戾氣不斷翻湧。

以為會看到面紅耳赤的問責場面的夢魂,滿眼癲狂,全然做好了看戲的準備。

蕭長玄擡眼,眼裏的戾氣消失不見,所有的情緒都被隱藏起來,讓人猜不透他現在的想法,“門在哪帶我過去。”

時橋微微張嘴,神色痛苦:“你不怪我嗎?”

蕭長玄淡淡掃過他一眼,沒有回答這個問題,而是冷靜道:“我只相信眼見為實,活要見人死要見屍。”

時橋帶著他們來到那扇門前,在看見門上遍布的觸目驚心的血跡之後,眾人終於明白時橋手上的傷是怎麽來的了。

時橋語氣淡淡地指著夢魂,“別的方法我都試過了,恐怕只有他能打開。”

夢魂咬緊牙關,打算誓死不從然而腦海中突然多了一道聲音,“讓那個男人進去。”

這道聲音就像是一道不可違的命令,夢魂的意識瞬間就被操控了。

在蕭長玄第三次的逼問下,夢魂終於松口,把蕭長玄一個人關進去,之後他原地自燃,在眾目睽睽之下化成了灰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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